小學六年級那年,正好是SARS那年。
「那時候我生病在醫院住了一段時間,在受到護理師的細心照顧後,我就跟我媽說,我以後想當護理師。」
結果媽媽馬上質問我,當什麼護理師?為什麼不去當醫生?
「後來到了國中,要決定未來方向的時候,我就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,那時候很多學校來招生,我就想說不然去讀美容科好了。」
其實那時候成績還不錯,如果去讀那間技術學校,是能靠獎學金一路拿到畢業的,也想說可以幫家裡省錢。
「但我媽堅決反對,她說我想要去讀的那間技術學校出來的都是壞學生,所以不准我去。」
她會這樣想,是因為技校通常讀書一年後就開始出去實作,很早就社會化了,那樣的孩子在老一輩大人眼裡,就比較容易走偏,那時的傳統觀念還是認為,小孩就應該要好好讀書。
「當時我媽甚至很直接地跟我說,家裡不用靠我領獎學金,儘管好好讀書就好,不用擔心學費的問題。」
甚麼都不要說
「後來到了要填志願的時候,我偷偷做了個決定,自己在志願單上填了護專。」
把志願單給媽媽的時候,直接告訴她什麼都不要講,簽名就好。
「那時候升學管道很多,有推甄、申請、獨立招生這些,我都有報,所以我媽就想說算了,也就簽名了。」
結果那一年,三個升學管道都錄取了,護專有推甄上,商校也申請上,數理資優班獨立招生也考上。
「更巧的是,這三間學校居然同一天報到,那時候其實我有打算自己默默跑去護專報到就好,不讓媽媽知道,不過後來還是被她發現我的意圖了。」
她可能也大概知道我是鐵了心要往護理這條路走,她就說:『算了我帶你去啦。』
「我的家庭跟其他人比較不一樣,當時很多家庭可能覺得護理師是鐵飯碗,但我們家不覺得。」
所有的外公外婆、爺爺奶奶都反對讀護理這條路,他們甚至會唸說:「那個誰誰誰不是也是要去當護理師,結果畢業後還不是去做美髮,你還不如去讀美髮。」
「當時我就聽聽而已,反正我也不會因為他們這樣說就受影響,自己有下定決心就好。」
實習馬上後悔
「後來開始實習的時候,我抽到的每一站都是所謂有『魔王老師』的單位,當時同學直接說我完蛋了,一定會休學。」
那時候心裡是想說算了,真的熬不過就休學,反正就嘗試看看。
「老師要罵就罵啊,牙一咬就過去了,我是抱著這種想法去實習的。」
結果猜怎麼樣?到第一梯次就開始受不了,和家人吵著說要休學了。
「我覺得老師好兇,然後我又很衰剛好抽到很難照顧的病人,病人的褥瘡甚至深可見骨,光處理傷口就很崩潰,然後還要背藥物機轉。」
那時候規定很嚴格,發藥前一定要跟老師對過一次藥物學理、機轉,老師覺得沒問題才可以發藥。
「我就是背不出來啊,結果直接被老師說:『你今天不用發藥了。』,第一個禮拜我就這樣每天被老師電得體無完膚。」
後來回家後又哭著跟媽媽吵說:「我不要實習了,我不要讀了!!」
但還好大概一個禮拜之後,自己開始比較熟悉藥物,也終於被允許可以發藥。
「後來那位病人的褥瘡,在我這一個月認真的換藥之下,明顯縮小很多,阿長知道後超開心。」
決定朝兒科發展
「是一直到實習兒科之後,我才覺得自己找到對未來的方向,當時我和我媽說,我未來想要走兒科。」
「結果我媽又反問我,如果喜歡小孩為什麼當初不讀幼保?而之所以不選擇當老師,完全是因為我媽本身就是老師。」
鄰近畢業的時候,剛好有間醫院來招人,因為當時醫院很缺護理師,所以一直很積極地在徵才。
「在聽完薪資福利感覺不錯後,我也就傻傻的就去應徵了,結果去了之後督導才跟我說,現在兒科沒有缺人,要我先去內科加護病房,當時我一樣傻傻的就答應了。」
結果第三天就又受不了,哭著跟媽媽說不想要上班了。
「學姊好可怕,每天都在罵人,病人動不動就要急救,心電圖也一直在亂跳。」
媽媽聽到後和我說:「你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,給我撐下去。」
「當時護理長也說,就算我要離職,也要把班上完才可以離開,我那時候心裡就在想,這是個什麼樣殘酷的世界啊…」
突然想到一個問題
「過了一段時間,兒科加護病房突然有缺,其實我內心本來就不排斥急重症,然後又喜歡兒科,所以一知道有缺,我就馬上轉過去了。」
雖然一開始一樣很痛苦,但因為是自己喜歡的科系,就比較忍得下來。
「後來我就一路都在兒科加護病房裡面打滾,從來沒有跨去其他科系或地方過。」
直到大約五年前,有一天工作到一半的時候,突然在想一個問題,小朋友在醫院、在加護病房裡面,是在『救命』,那他們出院之後呢?回到家中,爸爸媽媽有能力、有辦法去繼續照顧這一位病童嗎?
那時候我也在想,如果有一天自己當了父母,工作到一半小孩出狀況怎麼辦?
「我自己本身是雙薪家庭,所以我非常清楚在育兒的環境中,需要什麼樣的協助,那時候我就意識到,醫院以外的居家和社會支持其實非常重要。」
當時也有遇過父母其中一方,或是兩個寶寶有其中一個因為生病緊急需要就醫,家中另一位嫩嬰沒辦法一起帶去的狀況。
「所以我就在思考說,如果能有一個管道,讓家長在遇到緊急的事情時,可以臨時找到人協助照顧小孩,讓大人能夠放心地去處理事情,那該有多好。」
發現痛點,解決痛點
「還有在當時,我看到很多小朋友準備要出院之前,雖然我們教了家長很多餵奶、管灌的技巧或注意事項,但真的回到家後,常常三天後家長又把小孩送回來了。」
相信當時的焦慮與慌亂,讓家長和寶寶都很辛苦。
雖然醫院有衛教,但護理師工作那麼忙,哪能撥多少時間好好衛教?
「我當時的衛教都只能十五分鐘內快速解決,當然有家屬說過我講話很快,但我真的沒有時間,我還要急著去餵奶及處理班內的事情。」
如果遇到一下子有兩、三床要同時出院,就會乾脆叫他們都留下來,可以一起衛教。
所以在工作沒辦法好好挪出時間衛教的情況下,那個效果真的不會太好,家人們回到家後還是會有很多疑問。
「所以那陣子我就開始花自己的時間到家裡協助指導,會去關心一下照顧狀況,了解一下返家後這一周照顧上有沒有什麼困難。」
到後來我就想說,感覺可以找護理師到宅去做臨時托育,也讓家人們可以喘息一下。
「而當時有一個學妹就跟我說:『你都已經做到這一塊了,不然就出來設一間公司吧。』那時候我什麼都不懂,不明白為什麼做這件事還要開公司,而且想說開公司不是很麻煩嗎?但因為學妹說得很輕鬆、很簡單,我們就找了兩三個有同樣想法的人,拿存款出來一起開了這間公司。」
結果一發不可收拾,付出的金額遠超想像,一路砸到幾乎把身家都投進去了。
創業甘苦談
「當時我們甚至連服務項目是歸社會局管,還是歸衛福部管都不清楚,還要自己去了解兒少法、學著看 104 報表,聘僱員工還要了解怎麼幫他們投保,現在又有托育專法,變成我一路跌跌撞撞走到現在,律師也曾經找錯過,租工作據點也碰壁過。」
也是因為這樣,我建議護理師們如果想轉職到嬰幼兒照護體系這一塊,或者在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之前,都一定要先學會保護好自己。
沒有發生,不代表不會發生,所以希望大家在走這條路之前,一定要多聽多看,在你還不知道怎麼做之前,一定要先找間機構進去學習。
「我發現護理師在跨進這一行的時候,很常會有一種心態,就是:『我是護理師,我很會照護。』可是我會覺得,換到新的領域,你要帶著你原本的專業沒錯,但也要懂得在適當的時候拿出來用。」
不應該轉換到居家之後,就一直想要把所有的專業都掏出來,畢竟居家跟醫院是截然不同的環境。
「如果學弟妹們有想要走這一塊,我還是會認為一定要先去醫院走一圈。」
最後我想說
「我覺得不管你今天進護理是因為家人建議,還是單純覺得它是鐵飯碗,只要你進醫院走一圈出來,這份經驗就會是你未來轉職的本錢。」
不管是要走長照、走育兒,甚至去做空服員等其他職業,妳都有一個專業的底子在,而且在與人之間的應對進退上也會有所精進,畢竟醫院就像是一個小型社會,你會學到很多東西,好比遇到很機車的主管時,你要怎麼調適自己。
「我一直希望這個大環境能更有合作的精神,大家其實是在同一條路上努力,希望能一起把整體品質變好,不只我們,也包含托嬰中心、幼兒園、保母等相關產業,不該陷入彼此競爭的循環裡,畢竟護理出身的我們,本來就有共同的專業背景與使命感,更應該互相支持、一起成長。」
不管是要做泌乳、長照,甚至像美容這樣的延伸領域,經驗都是可以彼此交流的。
「現在也有很多人會來問我嬰幼兒相關的經驗,只要是我能幫上忙、能提供建議的地方,我其實也都願意和大家分享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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