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空服員】

「當初在高中畢業前夕,面臨大學科系抉擇時,我是靠著刪去法決定讀護理的。」

一類組的文、法、商科系不感興趣;二類組的理工科系完全不擅長;而三類組中醫學系自認考不上、牙醫系需要術科考試,偏偏對美術方面不擅長所以也不考慮。

「至於藥學系,雖然我錄取了南部的一間大學,但我一心想要往北發展,而且藥學多少與化學相關聯,我也直接不考慮。」

再看看其他醫學相關科系,像是營養、職能治療、物理治療、醫檢、公衛等,總覺得醫院市場似乎已經飽和,擔心未來工作不好找,加上這些科系大多是純白班工作,薪資自然不會比輪班的護理師高。

「最終經過層層刪選,我便決定填護理系,當然這個決定讓我在學校和家庭中鬧了一場小小的革命。」

學校百般阻撓


「當初我前六間志願都填護理系,但當我將志願序交出去時,教務主任是第一個過來找我的。」

他直接問說:「你知道護理系在幹嘛嗎?你要幫人家一直擦大便、換尿布、把屎把尿,每個月薪水少少的,你知道你照顧的都不是正常人嗎?」

「過了一陣子,學校發現我仍沒有更動志願,便換成校長來跟我說:,『同學啊,你這個巴拉巴拉⋯⋯』,然後就開始一直洗腦,搞得我當時壓力很大。」

為什麼填個志願序還要被別人指指點點?

「最後我改了其中兩個志願,填了藥學跟醫檢,將修改後的志願交出去時,學校顯得很開心,覺得我聽進了他們說的話。」

後來填的志願大多都有上榜,但還是選了護理系就讀。

「所以我會選擇踏入護理領域,完全就只是單純的刪去法,以及考量哪個行業比較有穩定就業的可能。」

每分每秒皆具意義


「在實習的過程中,讓我更深入地了解了護理這個環境,我才意識到護理並不是單純只是像外界所以為的打針、換尿布、翻身、拍背等技術操作,同時還要去了解這個人背後所需要的幫助有哪些,例如家庭支持系統好不好等等。」

而看到學姊們在護理站忙碌穿梭的身影,心裡真的開始不禁覺得「哇,好帥!」,雖然忙起來確實很狼狽,但這真的是一份很有目的性的工作

大家都有明確的目標,每天都非常忙碌,幾乎沒有可以好好坐下來聊天休息的時間,在職場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有意義的,無論是幫助別人,又或是自我實現。

「在當時我就深切地感受到,護理是一份很有使命感的工作。」

並不是因為考不上其他醫學相關系、藥學系或牙醫系所以才來讀,護理有它的專業,更有它的價值在。

好像越級打怪?


「其實我一開始是想要去急診的,但當時已經有其他學生先卡位了,所以畢業後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加護病房(ICU)。」

不過在一年多之後,急診剛好有缺額被問要不要轉過去,這才轉調到急診,並且在急診做了六年多才轉換跑道。

「剛開始進職場時,我其實很不適應,因為實習期間我並沒有機會進入特殊單位,當時運氣也比較好,都沒有遇過太複雜的病人。」
「所以第一份工作就被分派到ICU,看到一堆管路跟機器,對我來說是很衝擊的。」

還記得第一個病人就是要洗CVVH(連續性腎臟替代療法),機器上掛著一堆升壓藥、插管用具和各種器械,當時其實有點愣住了,心想自己是不是越級打怪了。

意外報考研究所


「我第一個月剛好由帶我的學姊帶領上大夜班,不確定是否因為夜班的關係,導致我那陣子心情非常低落,始終開心不起來。」

在滿一個月的時候,突然懷疑起自己真的需要這份工作嗎?是不是可以換個其他性質的職業試試看?

「幸好那時候有同期進來的新人,我們就彼此互相打氣、支持,這才讓我默默地撐了一年多。」

轉調到急診後,因為本來就有在這個單位實習過,加上這裡氣氛很歡樂,所以就這樣一待就是六年。

「在這個期間,我在急診遇到了以前擔任學校系學會副會長時認識的一位主任,這位主任對我比較照顧,他便問我要不要去讀研究所,說現在學校正好在招生,鼓勵我去報考。」

雖然當時心想:「蛤?研究所這一塊完全不在人生計畫當中欸!」但最後還是楞頭楞腦地去報考了研究所,並且一路念到畢業。

離開的原因其一


會選擇離開急診有幾個主要原因,第一個就是對於護理大環境的政策感到失望。

「當時經歷疫情爆發,我們面臨口罩不夠、隔離衣也不夠、N95也不夠、護目鏡也不夠的窘境,所有防護資源全都只能靠民間企業捐贈。」

當然疫情來得很突然,大家也花了一段時間才慢慢認識這個傳染病。

然而在那個當下,病房可以拒收傳染病個案,能做到很好的保護,負壓隔離病房滿了也就不會再接新的病人。

「相較之下,我們急診是來多少接多少,即使知道病人是陽性,也只能在設備不那麼齊全的地方趕快去安置他們。」

因此在防護配備極度缺乏,又沒有負壓隔離空間的情況下,只能硬著頭皮去接那些看似還好、但後期相對危險的病人。

「這讓我強烈地感覺到自己沒有被當作是一個生命在被對待。」
「的確會有人說什麼醫護就是現在戰場上面的勇士,但我其實沒有想要這樣子欸!」

就好像大家都自動覺得急診的就要優先去面對這一切,然而院內高層跟政府高層沒有制定完善的政策,而且也一直不斷的調整跟變化,讓第一線人員每天上班都需要去面對不同的流程。

「特休休不到、互相支援跨科、甚至一個月假不多,這些我都還可以接受,但就是這次事件,讓我真的覺得自己不被重視。」

離開的原因其二


當時疫情期間,雖然看到了很多人性的溫暖,但相對地也看到了許多比較負面的東西。

「雖然許多民眾都很熱情,會送飲料或小點心來,我們在上班時很常被餵食,但還是有一些民眾比較害怕一點。」

當時有位同事快下班的時候,家人打電話來問候她今天過得還好嗎?會不會太累?同事報備了一下今天有顧到一兩個高風險個案(那時候也還沒有疫苗),結果同事的媽媽就開始問說有沒有同事家可以借住,或是住醫院宿舍,能不能先不要回家。

「其實當時看新聞或網路都會看到類似的事,可是實際發生在自己身邊時還是會覺得很難過。」

在防疫物資不夠的情況下去接觸這類病人已經很害怕了,而且穿著隔離衣、戴手套、護目鏡等等一堆防疫裝備,視線變得模糊、又非常悶熱,還得不斷走動。

在已經身心靈都很疲勞的情況下,只想回到家裡好好洗個澡、躺在床上耍廢。

結果聽到親人這麼說,很明顯感覺到那位同事強忍著情緒,一直到掛電話後直接爆哭。

「家裡明明應該是一個避風港,可是怎麼這個避風港把我趕出去了?當下在旁邊目睹這一切的我就感到很心酸。」

離開的原因其三


臨床工作付出與回報不成正比,即使我們工作表訂是八小時,但很常還需要去做行政、品管、教學等各式各樣的非臨床工作,多做這些東西也並不會加薪。

「當時在離職前,阿長其實有問我要不要去培訓做副護理長,但我用各種理由去推託了。」

但那時候阿長又跟我提到有一個計畫案與研討會,需要各單位派一個人出席去研讀一篇文獻,然後跟大家報告跟分享。

「這是屬於比較學術類型的活動,所以指定讀碩士的我去負責,當時因為我有跟醫院申請公假去讀書,心想既然都拿了人家的假了,就去幫忙這些事吧。」

但這一切事情全都是無償的,必須花自己的時間準備及出席會議,還要和督導討論怎麼呈現。

「做這麼多也只有被稱讚很棒或是考績加一點分,讓我覺得付出與收穫遠遠不成正比。」

雖然在接下任務的當下就有想過這問題,但真正發生的時候還是有滿滿的無力感。

「也是那個當下我就突然醒悟,覺得不該是這樣,我要離開這個不健康的環境。」

再次使用刪去法


「既然已經離職了,研究所也畢業了,當時我便思考著自己下一步要去哪裡。」

原本想說去做業務,當時 也因為認識很多醫美的醫師,他們有向我拋橄欖枝,所以當時也有在考慮要不要去醫美。

「不過因為想到還要話術去賣課程、扛業績,我就又沒有很想要。」

藥廠業務那時候了解了一圈後,發現也不是說很缺。

那時也考慮過CRA,但當時認識的學姊分享了一些工作經驗,說這份工作雖然不用輪班,但工作上對細節的要求度很高,就覺得好繁雜,也就不考慮了。

「長照、職安護理師等等的行業都有我沒有很喜歡的點,所以在綜合考量下,我再次用刪去法都刪掉了這些選項。」

最後某天在滑104人力銀行的時候,發現航空公司在缺人,他開的薪資很符合期待,其他的福利也都很滿意,就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去應徵,然後就順利上了,正式成為了一名空服員。

護理是加分項?


即便現在待航空業,還是會去上急救相關課程,在課程中你會發現,許多沒有相關經驗背景的組員們,真的會連很基礎的病情狀況該怎麼處置都不大了解。

「剛畢業的護理系學生,縱使擁有的知識比一般人多,實際上面對各種狀況的時候,有辦法將這些知識應用出來嗎?這點我覺得大家可以思考看看。」

當然護理背景在航空業雖然說很吃香,但也不是說有護理背景就一定應徵得上,因為溝通、談吐、行為舉止等這些才是面試官會去評比的項目。

「在大家都差不多評分下,護理背景才會是那關鍵的加分項。」

而護理在航空業吃香的優勢點在於,要是整架飛機上沒有任何醫療背景人士,如果乘客又剛好出現了一些比較trouble (麻煩) 的問題,你就會是整架飛機裡唯一的那一盞光。

如果在國外過夜,若有些同事面臨一些比較不舒服的狀況,而當地醫療又比較貴的情況下,你也可以運用所學的知識去建議怎麼做會比較緩解,這也讓組員們會覺得有你在,跟你搭到班是很讓人放心的一件事。

總結一下心得


「護理這份工作我其實並不討厭,護理工作對我來講是有成就感的,它可以幫助到需要幫助的人及家庭,讓我從中得到很多不同的收穫,不管是病人情緒的反饋,或是你會看到人生百態。」

看到原本病況很糟的病人因為有你的照顧後康復了,可以走、可以站了,哪怕對方忘記你是誰,你都會覺得自己確確實實地幫助到了一個人,甚至是一個家庭。

「但在這裡我想給大家一個建議,可以的話我希望大家不管怎麼樣,哪怕職場再怎麼險惡,都希望各位可以至少待個兩年。」

之所以會這樣說,是因為學校能教導的真的很有限,學校教的知識若你沒有待過職場,是沒辦法在實務上做應用的。

若單純畢業就轉換跑道,那個知識量是非常不足的,當別人問你稍微專業一點的問題時,你可能就會卡住。

你必須到臨床上去磨練、去整合這些知識,它才會真正變成是你自己的東西,未來才有機會藉由這些實戰經驗幫助你去轉換跑道,不論是轉任空服員,或是進入其他醫療相關產業,你才有辦法用所謂的護理經驗去說服別人。

「最後對於那些真的不想從事護理工作的朋友,我其實蠻鼓勵大家來航空業,這行絕對是一個還不錯的選擇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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